红色暴政，血染高棉

绿色行者

2010年4月，我来到柬埔寨首都金边，在金边一些华人学校开展了绿色与和平宣传活动，也正是因为这一机缘，我结识了数位华人校长，聆听了他们对1976年至1979年红色高棉统治期间的血腥回忆。他们的回忆，让我对极权和暴政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在4月的一个异常炎热的日子，我过了金边河来到对岸的潮汕学校，在教室内给华人孩子们讲完环保后，校长方河先生请我到办公室坐坐喝喝茶，休息一下。我们的谈话也就在这间还算宽敞的办公室里展开。

    方校长已经60多岁了，精神还算好，长着一双长寿眉。当我问及红色高棉统治期间他的经历时，他的脸色一下子阴郁下来，沉痛地向我说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时，他二十多岁，还没有结婚，跟家人一块儿住在乡下。红色高棉当时搞大锅饭，作为管理者的黑衣人经常虐待大家，不给饭吃，又加之劳动强度大，他家中的人连累带饿，死了十个之多，如果加上亲戚的话，那就死的更多了，达到30余人。一个十多口之家，最后只剩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每天靠到处挖些野菜度日，因为没有营养，母亲浮肿的厉害，还患上了重病。看着母亲病饿交加，也快死了，怎么办呢？救母心切的他想着办法。

    机会终于来了，一天夜里，他趁着夜色的掩护，来到离家不远的甘蔗地里，偷偷地砍了几棵甘蔗回家。关起门来，把甘蔗汁液弄到饭碗里，喂给重病缠身的母亲，没想到母亲喝了一碗甘蔗汁后，立刻病好了，他不禁惊叹甘蔗汁的神奇效果。

    甘蔗田里少了几根甘蔗的事情，很快被红色高棉的黑衣人知道了，他们循着脚印找到了方河家，经搜查，搜到了他不经允许偷砍甘蔗的证据，便把他带到政府毒打。不知道这些人打了多长时间，年轻的方河很快昏了过去。懵懵懂懂中，他听到黑衣人们说，这个偷甘蔗的贼死了，把他扔到垃圾堆里沤肥，给庄稼当肥料。

    好在方河命硬，并没有死，等他苏醒时，发现自己的确躺在一个大粪堆上，身上粘满了牛屎猪粪。他挣扎着站起来，钻进旁边的庄稼田里，一直呆到天黑，他才敢踉踉跄跄地逃离这个魔窟一样的地方。他一路向柬埔寨的边境逃，白天隐蔽，只有夜间才敢走路。有一次遭遇暴雨，过桥时，水一直淹到他的颈部，如果雨在大一点，他必死无疑。

    就这样他在柬埔寨和越南交界处躲躲藏藏了几个月，饿了吃田里的甘蔗和其他作物，渴了喝点河水，一直坚持到红色高棉的叛逃者韩桑林等高官鼓动越南出兵柬埔寨，把红色高棉赶进了柬埔寨和泰国交界处的丛林，他才敢回家。回家之后才得知，在他逃离不久，母亲也在红色高棉的黑衣人们的折磨下凄惨地离开了人世。

    在谈到这些陈年往事时，他的神情是悲苦的，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血腥岁月。他反复和我说：“叶老师啊，不瞒你说，我至今还认为人世间的特效药是甘蔗汁，没有比甘蔗汁更神奇的了。我妈妈当时已经奄奄一息，喝了一碗甘蔗汁后，立刻病好了一大半，可以下床走路了。你说神奇不神奇，特效不特效？”

    我无法回答他的话，只是不停地安慰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苦笑着说：“是啊，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已经很幸运了，我家十来口人，现在活着的就我一个。再说说当时，我们柬埔寨600万人口，被红色高棉残害致死了200多万，其中60万是我们华人，相比这些死去的人，我还有什么不满意呢？但是一想起当年，我就难受的落泪，我的弟弟妹妹们都没有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年纪还很小就被可恶的魔鬼们害死了饿死了，我诅咒波尔波特这些红色高棉的魔鬼，希望这些手上沾满人民鲜血的独裁者、刽子手，下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第二天我来到了一个纯民办的学校讲课，柬埔寨《华商日报》的李记者听说后，也赶来采访。当我们在学校会客室里谈到红色高棉当时的统治时，年近七旬的谢校长神情黯然地说，他一家六口人，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李记者插话说，他家里情况稍微好一些，死的人不多，但他单位记者部罗主任一家16口人，最后只活下来两个。谢校长说，一家能有一个两个人活下来还算幸运的，当时很多家庭包括华人家庭都绝了户。

    当我问柬埔寨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现这么重的人道主义灾难，责任在谁时？谢校长一下子激动起来，大声地说：“责任在谁，在美帝国主义！要不是他们当年发动朗诺搞政变，推翻了当时的西哈鲁克政权，也不会导致红色高棉兴起，更不会有后来死亡200万人的人间惨剧了。在朗诺搞政变前，柬埔寨被称为东南亚的和平岛，政治稳定，社会和谐，人民幸福，整个东南亚国家没有一个比柬埔寨和平！”

    听了谢校长的话，我陷入了深思。如何看待红色高棉那段历史，各个国家各个人的站位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不一样。但有一点共识是：红色高棉是暴政、不义的代名词，导致了一国三分之一人口非正常死亡，这样的组织和政党是反人类和反人道的！在这场人道主义灾难面前，波尔布特等红色高棉领导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作为一个倡导绿色与和平的民间人士，柬埔寨之旅是我无法回避的一段经历。我时常想好好写写在金边的所见所闻，但感觉这个题材太大，自己无法驾驭。可内心又总有一种写作的冲动，希望通过自己的见闻，让大家了解红色高棉的残酷和不义，反思极左的暴虐和恐怖，今天终于写成小文，也遂了自己的心愿。在写作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沉重的，我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金边堆斯林监狱那种种人间地狱的惨景，出现了那用遇难者的头颅排成的柬埔寨地图，出现了即将赴死的人们眼中所投射的恐惧和对生命的眷恋......

     一切都已成为历史，愿这种人间悲剧在人类的历史上永远不要再度上演，愿极左、暴政和独裁被扫尽文明的垃圾堆，愿200万罹难者灵魂安息......

                                                                                     2012年7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