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班回家的路上,偶尔会遇见一位卖大麻花、棋炒子的大嫂。叫卖声声“焦麻花~~”让我一听就心痒无比,想买一点嘁哩喀喳嚼一通。 麻花、馓子、麻叶儿这些油炸食品其实非我所爱,甚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感觉它们其土无比,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每一次再吃的时候,总感觉似乎很香,又似乎没有小时候吃过的那样香。 有人说,开始回忆过去,就意味着你老了。我一直强调自己未老,却总喜欢回味过往,或许是因为,过往,总是那般美好吧。 >>馓子<< 
朋友的妈妈是一位与许多老太太相似的老太太。 比如买大白菜的时候要掰掉外面几片有点烂的菜叶儿。 比如每次买菜的时候会装模作样看一下秤,嘴里嚷嚷着“你可要给够秤哈,不然我要去市管会校秤的。”(她也不管市场管理委员会这个机构还在不在) 比如在买点瓜子花生的时候总在最后再拈几颗放进去。 ...... 再比如买馓子的时候,她从来都是要求摊主给她现盘现炸,而且要求给她的馓子条索盘得粗一些,炸得火候更老一些,因为那些吃起来更香脆。 所以,我一进她们家门,她就嚷嚷着让我赶紧吃馓子——现炸的,还咯嘣脆! 馓子,和麻叶子、棋炒子、豆米子,一度被幼年的我列为四大土味食品。那时候的我,每每看到这几样小吃,都感觉散发着浓浓的乡土味道,尤其是馓子。 很多人觉得馓子是一种北方的小吃,实际上,它在我国的分布极广,从北到南,从汉族到其他少数民族,都有这种小吃。 我小的时候,馓子最常出现的时间是春节,过年走亲戚的时候,热情的主人常常会端出一笸箩馓子,或拈几根脆脆地干吃,或者直接用馓子豆米先给客人烧个茶。(烧茶一事后文“豆米子”里还会再啰嗦介绍一遍的) 滚开的水,加入米酒(就是醪糟),打几个荷包蛋,泡入小半篙馓子,两把豆米子,再甜甜地放两勺白糖。 篙,此处第三声,我们这里馓子的量词,盘好的一盘馓子称之为篙。 哎呦,这一碗豆米馓子茶下肚,基本就不用吃午饭或者黑饭了。 我妈过年的时候,也爱备上两三篙馓子,来客的时候烧一碗豆米馓子茶。 
馓子另一个常出现的场合在送小孩子满月的挑子里,娘家挑来的箩筐里,除了有一应满月礼之外,还有着用红纸条封上的馓子。那时候物资匮乏,坐月子也未必能吃到如今这林林总总的各种食物。米酒醪糟烧开,打几个鸡蛋包子、放几把豆米子、撒几根馓子,加几大勺红糖,就算是孕妇的营养餐了,也有说月子里红糖泡馓子,利于散腹中之淤,想来,定是有一定道理的吧。 可我就是觉得其土,可能与那时候多是去乡下拜年时会吃到馓子,也可能因为觉得那时候多是孕妇坐月子才吃红糖泡馓子,这么多年来,我对馓子都是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
然而这一个初冬的下午,泡一壶茶,拈几根馓子,陪朋友的老妈听着豫剧《穆桂英挂帅》,在那“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的唱腔中,我慢慢品出了馓子那悠悠的味道。 事实上,馓子在我国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它的形成和古代的寒食节有关。 寒食节有一个节令食品,叫“寒具”。由于寒食节禁火三日,所以适宜冷藏,存放时间较长,适宜冷食的油炸食品——“寒具”就应运而生。 《本草纲目》中说:“寒具,即今馓子,以糯粉和面,入盐少许,牵索扭捻成环钏之形,油炸食之。” 我觉得我这里的,应该只是面粉,不是糯粉。 苏东坡写过一首名为《寒具》的诗:“纤手搓成玉数寻,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春睡无轻重,压褊佳人缠臂金。” 只可惜,由来以久,我所见到炸馓子的摊主,大多是两鬓斑斑,十指油油,哪里有诗中所描绘的美人之娇态。 >>麻叶<< 
暑假的时候,我的一位学生带给我一包她奶奶自己做的麻叶子和棋炒子。 为防止有人说我收受学生的”贿赂“,在此特作出说明,是往年的学生,如今已经二十六、七,现在我们是朋友。(当老师的真难,吃学生一包麻叶子,都得特此说明。) 那麻叶子酥香脆爽,吃得我大呼美味,带回家跟我爸分享的时候,内心还有十二万分的舍不得。 我问学生,她奶奶愿不愿意以此为副业,做点麻叶子之类的出售,我必须第一个买且要大力宣传。 因为太好吃了! 麻叶子,也有人叫焦叶子,简单说就是切成菱形的薄面片,油炸而成。因为和面时添加大量芝麻,炸成后形如叶状或者页状,所以叫麻叶子,也叫麻叶儿。 麻叶儿炸成之后金黄酥脆,大人们常说晾凉之后才更好吃,可是等待已久的小朋友们总是迫不及待,抢到两三片,热气腾腾在手里来回倒腾,嘴里呼哧呼哧吹着气,然后“咔嚓”咬一口,脆生生、香喷喷,那酥脆的渣儿掉落下来,都会觉得心疼。 
棋炒子如同缩小加厚版麻叶子,“子”为轻声,或为语气助词。我总疑心它或许也叫棋枣子,因其形如棋子,小如枣子,“炒”也许也是对的,因为棋炒子可以油炸,也可以炒制,所以,此“炒”也是相当有道理的。 麻叶儿与棋炒儿用鸡蛋和肉汤和面最妙,不仅香味浓郁,而且更加酥脆。此二者可甜可咸,各有风味。 我爸这两年血糖过高,不好好吃饭,只想吃零食。其实我知道这些油炸食品对他并不是太好,但是总忍不住在遇见时买上一点儿让他当零嘴儿嚼嚼。每次回家他看到我拎回来的麻叶儿、棋炒儿、大麻花,都雀跃得像个孩子。 那一瞬间让我觉得,这些从小吃到大的零嘴儿,其实并没有我曾经误以为的那么土。 >>豆米子<< 
那些年一到腊月,我妈就开始置办年货。等我长大一些能帮上忙的时候,我妈就会派我去南大桥头炸豆米花,我们叫豆米子。我就拎个布口袋,装上点大米,踢踢踏踏往南大桥去了。 我看过一个笑话,大意是说在三年困难时期,外国人在中国调查时发现中国有一种“粮食放大器”,说的就是老式的爆米花机。 这种利用空气压力来使粮食放大数倍的机器,这里就不讨论它的原理了,每每在加工成功,最后蹬那一脚的时候,我都会害怕得跑远远的,捂着耳朵,可又忍不住尖着鼻子使劲去闻一闻爆炸那一瞬喷出来的香味。 豆米子炸出来是大米的清香,玉米爆出来是玉米的甜香,玉米不属于我们这儿的主要作物,爆玉米花的人少,最主要是大米花,我后来曾经尝过别人爆的麦子,要比米花和玉米花好吃一百倍。 豆米子炸出来,主要是过年来客了泡茶所用。家里来客,没到饭点之前,先烧个茶,碗内放豆米糖,热水冲泡,丰盛的时候会打上鸡蛋包子,或者是泡上馓子或油条,那就属于高配版的豆米茶了。 我跟妈妈去乡下走亲戚,家家热情招待,即使不在家吃饭,不烧一碗茶吃下也不放你走,几家走下来已经喝了个肚儿圆。所以,每每拜年的时候,我都是苦着脸,腆着肚儿。吃完一家辞别出门,再去下一家继续喝豆米茶。 过年大人出门拜年不在家的时候,不会做饭的我也拿豆米茶充过饥。冬天的正当响午,正是单田芳说完评书《杨家将》的时候,冲一碗酽酽的豆米茶,顺便给舅舅家的那只老狗也冲一碗,然后在冬日的午后阳光下沉沉地入梦。 如果哪家这一年有新女婿上门,豆米茶加鸡蛋包子是必不可少的招待。这新客吃鸡蛋包子是有讲究的,打几个鸡蛋包子可以随意,但不能打四个,四个是丈母娘家想骂人了。吃的时候更有讲究,文气的新女婿只拿筷子拔动一下,表示已经动过筷了,但是并不吃。如果要吃的话要么就全吃完,但是不能吃两个,吃两个是傻蛋,也不能留下两个在碗里,留两个就是骂丈母娘家的人了。 具体我真说不明白,很有可能有偏差,但是因为吃错了鸡蛋留下笑柄的可不在少数。新女婿出门前自家老妈在家面提耳命讲的就是去了老丈人家怎么吃鸡蛋包儿的事,可是,一进丈母娘家就晕了头的小伙子,谁还记得临出门前自己老娘说了啥? 我曾经为了这个问题问我的一个朋友,第一次上丈母娘家吃了几个鸡蛋包子,他骄傲地说:“全吃完了!” 我又问:“那你丈母娘是给你打了几个?六个?还是八个?” 他再次骄傲地说:“十五个!!” 然后悄悄地告诉我:“是你嫂子通知她们家人多打一些的,说我就爱吃鸡蛋包子!” (来源:微信公众号我夜观天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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